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迷糊中土生彷彿聽到耳邊有許多把聲音在呼喚他,眼睜一線,發現自己似乎正躺在一間紅磚砌成的大屋裡,距離頭頂不遠處一個火爐連著長長的煙囪,柴火燒得正旺;身周正被七八個小孩團團圍住,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洋溢著親切的微笑,但说什么也看不清各人的臉……他努力把雙眼睜大,忽然一張嬌秀的小臉映入眼簾,但見雪白的臉頰上劃下兩行長長的淚痕,一雙淚眼正怔怔地看著他。
土生大喜過望,叫了一聲“小桃”,右手一動想要為面前的小女孩抹去臉上的淚水,但只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他感到一陣頭腦劇烈疼痛,雙眼一合,又暈了過去。
又過了良久,土生再度徐徐醒來,只是這次再度睜開雙眼時卻不見有人,就連紅磚大屋、燒旺的火爐也都通通不見了,唯獨頭頂上掛著一盞燈泡,昏黃的光線極其的吝嗇,僅僅將周遭的物事烘托出了一層慘淡的輪廓,但見折斷的橫梁、倒地的椅凳、捲縮的麻繩……這不是他的牧場小屋卻是哪裡?
土生兀自沒有理解發生了何事,大喊道:“小桃,你在哪裡,你在哪裡……”這時餘人的相貌在他腦海裡漸漸地變得清晰了起來,“大福、小虎、婷婷、包包、文傑、文強、阿靜,你們快回來,快回來啊……”
他的呼喚猶如波浪般在寂靜的夜裡一波又一波地蕩了出去,然而貪婪的黑夜卻沒有一絲好心腸,無情地吞噬了他的每一個呼喚,直到的他喊聲變得嘶啞、變得微弱,直到疲倦奪去他的知覺,最後只留下更幽更深的死寂。
當他第三度醒來的時候但覺咽喉乾枯得猶如冒火,只想飲水,身體卻似乎不聽使喚,唯有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這時他心情平復了些,也看清楚自己之所以還沒死透是因為頭頂上的橫梁被壓斷了。大概是掉下來的時候額頭撞到什麼,以致傳來一陣又陣的劇痛。然而這痛楚卻有一樁好處,那就是使自己明白剛才所見到的都是幻覺。
他有心想再次覓死,免得這般窩囊地活活餓死、渴死在地上,但身體不聽使喚,望著頭上橫梁的折斷處,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實在滑稽可笑之至,就連死也死得這般半吊子!一時悲到了極處、怒到了極處,反而“赫赫赫”地大笑了起來,笑聲嘶啞低沈,如鬼如魅,卻絕無半分笑意,在黑夜聽來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只是“大笑”不久卻變成劇烈的咳嗽,但覺渾身哆嗦,不禁翻身縮成了一團。這一翻身赫然看到面前大約一個手掌處的地上有一顆橢圓形的“巨物”,通體雪白,卻不是剛才那顆差點讓他“意外”了斷的雞蛋是什麼?然而這時土生卻變得越發迷惑,只覺得有什麼事情極不協調,一時間卻說什麼也想不起來,那種感覺就像心裡突然生了一塊疙瘩,儘管恨不得立即把他鏟掉,卻連影子也找不到。
他把頭稍微向後靠了靠,以便看得更真切些,但覺面前的雞蛋似乎要比尋常的大些,依稀發著若隱若現的光暈。關於這光暈,他較早前便已經察覺到,這時離得近了,幾乎可以斷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他心裡的疙瘩卻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反而變得越發迫切。
他的目光仿佛被面前的雞蛋吸住了,心裡在想:“這傢伙雖然白些、大些,但上下細、中間闊,呈橢圓之狀,乍看之下就是一顆雞蛋,為何會發光?難道是個電子道具?可是他卻不曾記得自己買過這樣的東西,到底是哪來的?”正當疑惑之際,忽然又想,“我為何剛才說上下細、中間闊?”
想到此處,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雙手奮力一撐,已然坐起,再看地上的雞蛋時果然是上下細、中間闊,直矗矗地“站著”!他之前躺在地上,視線變成垂直的,而雞蛋正好“站著”,反而符合日常所見,再加之他一夜疲倦,額頭撞破,思維早已變得遲緩,因此直到如今才發現如此顯而易見的異像。
疑團揭開,土生忽覺心情舒暢了許多,左手伸出食指,輕輕地在雞蛋身上推了推,雞蛋向後一晃隨即改而向前,如此前後晃了數次,最後依然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就如一個不倒翁似的。他定睛在雞蛋上又看了好一會,隨後拿起雞蛋,在手上掂了掂,但覺輕飄飄的與尋常雞蛋無異,輕撫蛋殼,只覺表面十分順滑,並沒任何破裂的痕跡,但那觸感無疑就是顆雞蛋。
遂把雞蛋湊到耳邊,搖了搖,不聞半點聲響,一時好奇心大盛,不禁拿著雞蛋在地上敲了敲,但聽的聲音清脆,撞擊處的蛋殼隨即出現數道裂紋。他小心翼翼地把破裂處的蛋殼撥開了一小塊,露出裡面雪白的蛋白,卻是原來是一個熟了的水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