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雞蛋到底又有何特別呢?若論外表,除了顏色比尋常雞蛋白些,又淡淡地透著一層光暈外,似乎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人常說,一個人的好壞,外表看不出來,或許這話也適用於雞蛋之上——竹籃裏那十顆雞蛋的秘密當然也隱藏於雞蛋裏面。對於這個秘密的發現,用土生的話來說:“那一定是觀音娘娘對他的眷顧。”
故事發生在半年前一個陰冷的深夜。牧場的鐵皮屋中點著盞昏暗的燈,慘白的光線下豎著一條長長的人影,顯得十分的詭異。但見人影的頭部似乎纏著什麼,一條細長的黑影從其頭頂穿出,在地上一路延伸,最後順著牆根爬上了屋樑上,卻是一條粗麻繩,一端掛在屋頂的橫梁上,一端纏在人影的頭部。
那個人影正是土生,但見他正站在一張正方形的木製粗腳凳上,雙手抓著麻繩圈的一端,舉在自己的面前。自從這日旁晚站上木凳後,他便再沒有下過來,仿佛已變成了一根木樁。
他濕潤的雙眼佈滿了血絲,望出去一片模糊,早已看不清面前的環境,思維也因長時間的站立而變得遲鈍,僅憑著手上麻木的觸感依稀察覺到雙手上握著的繩圈。
他的視線就停留在繩圈所在的空間上,雖然身體極度疲倦,但大腦仍然不肯就此放過他,走馬燈似的重覆而又混亂地播放著他人生的每一個片段……殘酷的現實似乎並不把他當成一回事。
寒夜裡他衣衫單薄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似乎想要吐盡胸中的鬱悶,雙手極慢極慢地將繩圈套在脖子上,低頭向腳下望去,眸子上噙著的淚水隨即落下,朦朧的視線因而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彷彿此刻才發現自己是站在一張木凳上,不禁又發出一下嘆息,只是這次卻是既低且沉,似乎已經把最後的一絲慾望和不忿都吐了出來。
“罷了!”他輕輕地吐出猶如休止符般的兩個字,掂起腳尖便要踢開腳下的木凳,就在這時凳面上的一個物體驀地裡映入眼簾,一時間如同遭遇冰封,竟凝住了。
他自從萌了尋死的念頭而將自己關在農場的小屋裡,至今已有兩日兩夜,期間粒米未進,滴水未飲,儘管早已飢腸轆轆、唇乾舌燥,卻壓根沒有準備過任何食物和水,然而如今就在他的雙腳前、凳面上赫然靜靜地躺著一顆雪白的雞蛋。
“哪裡來的雞蛋?”這疑問瞬間竊據了他的所有思維。他只道自己眼花看錯,又用手擦了擦眼睛,再看時,那不是雞蛋是什麼?可是別說雞蛋,他清晰地記得自己連一張紙也未曾放過!再凝神細看,似乎依稀看到雞蛋正裹在一層淡淡的光暈中,彷彿雞蛋正在發著光,旋即覺得這個念頭過於滑稽,想是餓得頭腦發昏而產生幻覺,忙使勁搖了搖頭,竭力搜尋記憶,卻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找不到,彷彿有種給人在頭上重重地敲了一記的感覺,沈重而又混沌。
然而,他的身體卻很誠實。
縱然靈魂陷入絕望的深淵,動物的求生本能似乎並未打算放棄。土生喉頭一縮,乾枯的咽喉做了一個吞咽之狀,一個念頭隨之油然而生,略一遲疑,便俯身去拾那雞蛋,雙手自然而然地放脫麻繩,卻不想自己的脖子仍舊套在麻繩所結的繩圈之中,這一俯身突覺腳下一翹,失去平衡,緊接著脖子一緊,登時被凌空吊了起來,一個念頭猛然浮上心頭,“我這就要死了”,只覺氣為止塞,隨即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