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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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疑惑《鳳鳴》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迷糊中土生彷彿聽到耳邊有許多把聲音在呼喚他,眼睜一線,發現自己似乎正躺在一間紅磚砌成的大屋裡,距離頭頂不遠處一個火爐連著長長的煙囪,柴火燒得正旺;身周正被七八個小孩團團圍住,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洋溢著親切的微笑,但说什么也看不清各人的臉……他努力把雙眼睜大,忽然一張嬌秀的小臉映入眼簾,但見雪白的臉頰上劃下兩行長長的淚痕,一雙淚眼正怔怔地看著他。 土生大喜過望,叫了一聲“小桃”,右手一動想要為面前的小女孩抹去臉上的淚水,但只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讓他感到一陣頭腦劇烈疼痛,雙眼一合,又暈了過去。 又過了良久,土生再度徐徐醒來,只是這次再度睜開雙眼時卻不見有人,就連紅磚大屋、燒旺的火爐也都通通不見了,唯獨頭頂上掛著一盞燈泡,昏黃的光線極其的吝嗇,僅僅將周遭的物事烘托出了一層慘淡的輪廓,但見折斷的橫梁、倒地的椅凳、捲縮的麻繩……這不是他的牧場小屋卻是哪裡? 土生兀自沒有理解發生了何事,大喊道:“小桃,你在哪裡,你在哪裡……”這時餘人的相貌在他腦海裡漸漸地變得清晰了起來,“大福、小虎、婷婷、包包、文傑、文強、阿靜,你們快回來,快回來啊……” 他的呼喚猶如波浪般在寂靜的夜裡一波又一波地蕩了出去,然而貪婪的黑夜卻沒有一絲好心腸,無情地吞噬了他的每一個呼喚,直到的他喊聲變得嘶啞、變得微弱,直到疲倦奪去他的知覺,最後只留下更幽更深的死寂。 當他第三度醒來的時候但覺咽喉乾枯得猶如冒火,只想飲水,身體卻似乎不聽使喚,唯有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這時他心情平復了些,也看清楚自己之所以還沒死透是因為頭頂上的橫梁被壓斷了。大概是掉下來的時候額頭撞到什麼,以致傳來一陣又陣的劇痛。然而這痛楚卻有一樁好處,那就是使自己明白剛才所見到的都是幻覺。 他有心想再次覓死,免得這般窩囊地活活餓死、渴死在地上,但身體不聽使喚,望著頭上橫梁的折斷處,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實在滑稽可笑之至,就連死也死得這般半吊子!一時悲到了極處、怒到了極處,反而“赫赫赫”地大笑了起來,笑聲嘶啞低沈,如鬼如魅,卻絕無半分笑意,在黑夜聽來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只是“大笑”不久卻變成劇烈的咳嗽,但覺渾身哆嗦,不禁翻身縮成了一團。這一翻身赫然看到面前大約一個手掌處的地上有一顆橢圓形的“巨物”,通體雪白,卻不是剛才那顆差點讓他“意外”了斷的雞蛋是什麼?然而這時土生卻變得越發迷惑,只覺得有什麼事情極不協調,一時間卻說什麼也想不起來,那種感覺就像心裡突然生了一塊疙瘩,儘管恨不得立即把他鏟掉,卻連影子也找不到。 他把頭稍微向後靠了靠,以便看得更真切些,但覺面前的雞蛋似乎要比尋常的大些,依稀發著若隱若現的光暈。關於這光暈,他較早前便已經察覺到,這時離得近了,幾乎可以斷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他心裡的疙瘩卻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反而變得越發迫切。 他的目光仿佛被面前的雞蛋吸住了,心裡在想:“這傢伙雖然白些、大些,但上下細、中間闊,呈橢圓之狀,乍看之下就是一顆雞蛋,為何會發光?難道是個電子道具?可是他卻不曾記得自己買過這樣的東西,到底是哪來的?”正當疑惑之際,忽然又想,“我為何剛才說上下細、中間闊?” 想到此處,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雙手奮力一撐,已然坐起,再看地上的雞蛋時果然是上下細、中間闊,直矗矗地“站著”!他之前躺在地上,視線變成垂直的,而雞蛋正好“站著”,反而符合日常所見,再加之他一夜疲倦,額頭撞破,思維早已變得遲緩,因此直到如今才發現如此顯而易見的異像。 疑團揭開,土生忽覺心情舒暢了許多,左手伸出食指,輕輕地在雞蛋身上推了推,雞蛋向後一晃隨即改而向前,如此前後晃了數次,最後依然保持著“站立”的姿勢,就如一個不倒翁似的。他定睛在雞蛋上又看了好一會,隨後拿起雞蛋,在手上掂了掂,但覺輕飄飄的與尋常雞蛋無異,輕撫蛋殼,只覺表面十分順滑,並沒任何破裂的痕跡,但那觸感無疑就是顆雞蛋。 遂把雞蛋湊到耳邊,搖了搖,不聞半點聲響,一時好奇心大盛,不禁拿著雞蛋在地上敲了敲,但聽的聲音清脆,撞擊處的蛋殼隨即出現數道裂紋。他小心翼翼地把破裂處的蛋殼撥開了一小塊,露出裡面雪白的蛋白,卻是原來是一個熟了的水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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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繩圈 《鳳鳴》
那些雞蛋到底又有何特別呢?若論外表,除了顏色比尋常雞蛋白些,又淡淡地透著一層光暈外,似乎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人常說,一個人的好壞,外表看不出來,或許這話也適用於雞蛋之上——竹籃裏那十顆雞蛋的秘密當然也隱藏於雞蛋裏面。對於這個秘密的發現,用土生的話來說:“那一定是觀音娘娘對他的眷顧。” 故事發生在半年前一個陰冷的深夜。牧場的鐵皮屋中點著盞昏暗的燈,慘白的光線下豎著一條長長的人影,顯得十分的詭異。但見人影的頭部似乎纏著什麼,一條細長的黑影從其頭頂穿出,在地上一路延伸,最後順著牆根爬上了屋樑上,卻是一條粗麻繩,一端掛在屋頂的橫梁上,一端纏在人影的頭部。 那個人影正是土生,但見他正站在一張正方形的木製粗腳凳上,雙手抓著麻繩圈的一端,舉在自己的面前。自從這日旁晚站上木凳後,他便再沒有下過來,仿佛已變成了一根木樁。 他濕潤的雙眼佈滿了血絲,望出去一片模糊,早已看不清面前的環境,思維也因長時間的站立而變得遲鈍,僅憑著手上麻木的觸感依稀察覺到雙手上握著的繩圈。 他的視線就停留在繩圈所在的空間上,雖然身體極度疲倦,但大腦仍然不肯就此放過他,走馬燈似的重覆而又混亂地播放著他人生的每一個片段……殘酷的現實似乎並不把他當成一回事。 寒夜裡他衣衫單薄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似乎想要吐盡胸中的鬱悶,雙手極慢極慢地將繩圈套在脖子上,低頭向腳下望去,眸子上噙著的淚水隨即落下,朦朧的視線因而慢慢地變得清晰起來……彷彿此刻才發現自己是站在一張木凳上,不禁又發出一下嘆息,只是這次卻是既低且沉,似乎已經把最後的一絲慾望和不忿都吐了出來。 “罷了!”他輕輕地吐出猶如休止符般的兩個字,掂起腳尖便要踢開腳下的木凳,就在這時凳面上的一個物體驀地裡映入眼簾,一時間如同遭遇冰封,竟凝住了。 他自從萌了尋死的念頭而將自己關在農場的小屋裡,至今已有兩日兩夜,期間粒米未進,滴水未飲,儘管早已飢腸轆轆、唇乾舌燥,卻壓根沒有準備過任何食物和水,然而如今就在他的雙腳前、凳面上赫然靜靜地躺著一顆雪白的雞蛋。 “哪裡來的雞蛋?”這疑問瞬間竊據了他的所有思維。他只道自己眼花看錯,又用手擦了擦眼睛,再看時,那不是雞蛋是什麼?可是別說雞蛋,他清晰地記得自己連一張紙也未曾放過!再凝神細看,似乎依稀看到雞蛋正裹在一層淡淡的光暈中,彷彿雞蛋正在發著光,旋即覺得這個念頭過於滑稽,想是餓得頭腦發昏而產生幻覺,忙使勁搖了搖頭,竭力搜尋記憶,卻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找不到,彷彿有種給人在頭上重重地敲了一記的感覺,沈重而又混沌。 然而,他的身體卻很誠實。 縱然靈魂陷入絕望的深淵,動物的求生本能似乎並未打算放棄。土生喉頭一縮,乾枯的咽喉做了一個吞咽之狀,一個念頭隨之油然而生,略一遲疑,便俯身去拾那雞蛋,雙手自然而然地放脫麻繩,卻不想自己的脖子仍舊套在麻繩所結的繩圈之中,這一俯身突覺腳下一翹,失去平衡,緊接著脖子一緊,登時被凌空吊了起來,一個念頭猛然浮上心頭,“我這就要死了”,只覺氣為止塞,隨即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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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謠言 《鳳鳴》
關於這個列外,集團內部不少人早在三年零兩個月前就已經察覺到。 當時,剛從大學畢業的土生以實習生的名義進入集團工作,在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便晉升為19號牧場的負責人。這件事在集團內部的員工中引起強烈的迴響。年輕的新員工中對之妒忌、詆毀的不少,但更多的卻是羡慕不已;老員工的態度則比較保守,儘管他們當中有很多人對土生種種經營、管理牧場的幼稚可笑的方法極為不滿,卻忌於土生神秘的面紗而不敢公然宣之於口。眾人對土生這號人物私下的議論與日俱增,眾說紛紜,但始終沒有定論。 一個剛出茅廬的大學畢業生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一家公司的管理層,除了有過人的本事外,還可憑藉強大的後臺;但問題是,無論從哪方面看,土生都不具備這兩樣條件;這也是後來集團員工之間熱議的焦點問題。 首先,土生當時只不過是一個剛從大學畢業的學生,沒有工作經驗,更加談不上什麼傑出的成就;其次,他畢業的學校也只不過是一間擴招政策下的普通專科學校,不但學校本身不值一提,就連他在學校的表現也不屑一顧。再者,土生的家境並不富裕,談不上有什麼人脈關係,更加鑽不起門路。憑此種種看來,他都決不可能成為19號牧場的負責人。可是,何以他竟能夠在一夜之間就冒了出來?眾人都試圖回答這個問題。有的人說土生其實是大宇宙集團董事長萬蹈龍的私生子,因為當初決定讓土生當牧場負責人的人就是他。有人說土生是萬蹈龍閨女萬倚紅的情郎,因為據說有人曾在市內某家電影院外見過他們。也有人說土生正在研發著某種新型的產品,因為他牧場所飼養的雞比起其他的都更為獨特。甚至更有人說在19號牧場的地底下有個龐大的秘密基地,而土生事實上便是這個基地的主腦,但至於他在這個基地做什麼,那些人就說不上了……無數的流言蜚語,使得土生的名字漸漸地蒙上一層神秘的面紗,然而這面紗背後的真相是什麼,卻只有土生和少數人知道。 面紗的背後有些什麼?土生的思緒忽然轉到這點上。他抬頭望著遠方天與地的分隔線,太陽的半邊臉還躲在東方的山丘後,金色的陽光將牧場上的天空染成一片溫馨的金黃色;天空下,由南到北,是一片廣闊無垠的青草地;在這個綠色的海洋中有一個鳥籠,這個鳥籠就是土生的19號牧場。由於牧場的東面與18號牧場緊鄰,西面與20號牧場相接;土生為了不讓自己牧場的雞越境,特意在牧場的邊界上加了一道高高的鐵絲網,於是,他的19號牧場又一個別名——鳥籠。土生就如鳥籠裏的一隻鷹,儘管眼前海闊天空,卻怎麼飛也飛不出去。 每次想到這個問題,土生就會感到一陣莫名的厭惡感。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將臉上的煩惱抹去——今天的一切都應該是完美的,包括自己的臉。他提著竹籃靜靜地從雞群中穿過,走到“鳥籠”的門前慢慢地將門打開一道缺口,迅速地從缺口中溜出去,將門合上,將緊隨身後的一群雞擋在門內。他知道每一次出門都會有一群雞跟在自己身後,這一次當然也不列外。 門外,鐵絲網邊靠著架自行車,那是當年他用來追雞的工具。土生將竹籃用繩索固定在車的後架上,騎車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而去。19號牧場位於南方一個特大城市的郊區處,其出產的產品全數供應給這個大都市。為了給牧場的雞蛋找戶好人家,他今天要去大都市一趟。 從牧場出發騎自行車到最近的一個市郊公車站,大概需要兩個多小時;雖然公司有為每一個牧場負責人配備車輛,但土生極少使用。騎在自行車上,望著前路一片綠油油的草洋,土生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雄心壯志,激動的情緒令他蒼白的臉頰上泛出一股紅光——他想,憑著竹籃裏的雞蛋,有朝一日自己一定會收復從前的失地,並加擴大! 想著想著,土生不禁回頭望瞭望車架上的竹籃,見竹籃裏的雞蛋正靜靜地臥在稻草裏,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沒錯,他憑的就是他身後竹籃裏那十顆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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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號牧場負責人 《鳳鳴》
9月13日,十九號牧場將會傳出一件大喜事。 牧場負責人土生此刻正蹲在一張木搭的矮桌前,將最後一顆雞蛋放入桌面上的竹籃裏。 竹籃是土生自己用藤木編的,籃裏鋪著一層厚厚的稻草,稻草中精心地擺放著十個雪白的雞蛋。 雞蛋被分成三列,中間放四個,兩邊各三個;她們的一邊臉都被埋在稻草裏,每一個都白得像珍珠一樣高貴。土生心情激蕩地凝視著竹籃裏的雞蛋,眼前的景象彷佛變得有些模糊……他用左手衣袖揉了揉濕潤的雙眼,站起身,提起竹籃,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然後轉身向著門外大踏步而去。 他知道自己距離成功還有一段距離,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現在開心流眼淚未免太早了。 門外是一片綠色的青草地。草地上散佈著一群雞,有大雞、小雞、白雞、黑雞、黃雞、花雞……當然,還有公雞和母雞。土生一邊環顧青草地上的雞群,一邊細數:除了大前日失蹤的皇子和月兒,沒錯,一共一百零八隻。 土生給這裏的每一隻雞都起了一個名字。那只滿身雪白雕翎的叫做雪姬;那只渾身黑羽毛中點綴著三點紅色的叫做媚娘;那只終日蹲坐在稻草堆上的是格格;喜歡到處遊走,終日呱呱叫的是遊俠;帶著三隻小雞的是保姆媽媽;喜歡欺負弱小的是忌安;雄踞牧場高處的是祖國大人……多年來的相處,使他能夠在瞬間認出每一隻雞的名字,並能在極短的時間裏判斷每只雞的狀態是否良好,但今日他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 三年零兩個月前,當他被選為19號牧場的負責人時,他是一心一意想養雞賣雞的;但這三年零兩個月中,他從來都沒有把牧場的雞賣出去。或許是從他第一次將雞蛋孵化為幼雞的時候起,他便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賣雞,但這點他不太肯定。他只是記得,那一次他將牧場的雞一隻只地趕到鐵籠裏;然後看著裝滿雞的鐵籠被一個個地抬上一輛貨車;看著貨車的引擎噴出一股黑煙;看著貨車在黑煙裏漸漸遠去……那時,他耳中所能夠聽到的就只有鐵籠裏雞的鳴叫聲。或許那時只不過是一種偶然的情緒衝動,他只知道接著自己從牧場裏拖出了一架自行車,跨上腳踏,朝著貨車消失的方向發瘋似的追去。 最後,厚著一張嫩臉皮,將所有的雞都帶了回來。 一個養雞而不賣雞的牧場,要如何經營下去?土生首先想到的解決方法是賣雞蛋,畢竟在產生感情前做個斷總可減少些痛苦。然而,雞蛋產量並不如意,加之又有一半無法出產的雄雞,對於一意孤行的土生而言,都是一大包袱;因此,19號牧場幾乎是從土生接手開始便在虧損。 三年零兩個月前,他的19號牧場擁有四間大型雞棚,總面積足足有數個足球場大小,正式員工不下半百之數,設備齊全的現代工業型牧場;然而,在他接手後短短半年的時間內,便已經脫化為一個地方只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天然牧場。 19號牧場是大宇宙集團旗下28個農、牧場中的一個。由於業績極差,牧場不但員工和自動化設備被調走了,就連原來規劃的用地也被集團劃走了百分之九十九,但奇怪的是,土生作為19號農場的負責人至今依然未變。 這件事情後來漸漸在集團內部散播,土生的聲名因而也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