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小说

  • 第一章 19號牧場負責人 《鳳鳴》

    9月13日,十九號牧場將會傳出一件大喜事。 牧場負責人土生此刻正蹲在一張木搭的矮桌前,將最後一顆雞蛋放入桌面上的竹籃裏。 竹籃是土生自己用藤木編的,籃裏鋪著一層厚厚的稻草,稻草中精心地擺放著十個雪白的雞蛋。 雞蛋被分成三列,中間放四個,兩邊各三個;她們的一邊臉都被埋在稻草裏,每一個都白得像珍珠一樣高貴。土生心情激蕩地凝視著竹籃裏的雞蛋,眼前的景象彷佛變得有些模糊……他用左手衣袖揉了揉濕潤的雙眼,站起身,提起竹籃,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然後轉身向著門外大踏步而去。 他知道自己距離成功還有一段距離,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現在開心流眼淚未免太早了。 門外是一片綠色的青草地。草地上散佈著一群雞,有大雞、小雞、白雞、黑雞、黃雞、花雞……當然,還有公雞和母雞。土生一邊環顧青草地上的雞群,一邊細數:除了大前日失蹤的皇子和月兒,沒錯,一共一百零八隻。 土生給這裏的每一隻雞都起了一個名字。那只滿身雪白雕翎的叫做雪姬;那只渾身黑羽毛中點綴著三點紅色的叫做媚娘;那只終日蹲坐在稻草堆上的是格格;喜歡到處遊走,終日呱呱叫的是遊俠;帶著三隻小雞的是保姆媽媽;喜歡欺負弱小的是忌安;雄踞牧場高處的是祖國大人……多年來的相處,使他能夠在瞬間認出每一隻雞的名字,並能在極短的時間裏判斷每只雞的狀態是否良好,但今日他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 三年零兩個月前,當他被選為19號牧場的負責人時,他是一心一意想養雞賣雞的;但這三年零兩個月中,他從來都沒有把牧場的雞賣出去。或許是從他第一次將雞蛋孵化為幼雞的時候起,他便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賣雞,但這點他不太肯定。他只是記得,那一次他將牧場的雞一隻只地趕到鐵籠裏;然後看著裝滿雞的鐵籠被一個個地抬上一輛貨車;看著貨車的引擎噴出一股黑煙;看著貨車在黑煙裏漸漸遠去……那時,他耳中所能夠聽到的就只有鐵籠裏雞的鳴叫聲。或許那時只不過是一種偶然的情緒衝動,他只知道接著自己從牧場裏拖出了一架自行車,跨上腳踏,朝著貨車消失的方向發瘋似的追去。 最後,厚著一張嫩臉皮,將所有的雞都帶了回來。 一個養雞而不賣雞的牧場,要如何經營下去?土生首先想到的解決方法是賣雞蛋,畢竟在產生感情前做個斷總可減少些痛苦。然而,雞蛋產量並不如意,加之又有一半無法出產的雄雞,對於一意孤行的土生而言,都是一大包袱;因此,19號牧場幾乎是從土生接手開始便在虧損。 三年零兩個月前,他的19號牧場擁有四間大型雞棚,總面積足足有數個足球場大小,正式員工不下半百之數,設備齊全的現代工業型牧場;然而,在他接手後短短半年的時間內,便已經脫化為一個地方只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天然牧場。 19號牧場是大宇宙集團旗下28個農、牧場中的一個。由於業績極差,牧場不但員工和自動化設備被調走了,就連原來規劃的用地也被集團劃走了百分之九十九,但奇怪的是,土生作為19號農場的負責人至今依然未變。 這件事情後來漸漸在集團內部散播,土生的聲名因而也水漲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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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二節 訪客|第一章 金湯永寧|《劃魂》

    正所謂“太平時節閒人多”,這句說話正好應在旻宗皇帝身上。原來那旻宗皇帝乃是長生國第三十六代君主,因其父早死,十六歲那年已然登基為帝,在位三十二年,以在位時間而言倒也算得上是一位長命的君主。其為人也非殘暴不仁,只是天生的貪淫好色,後宮佳麗成千上萬,終日沉迷於酒色叢中,又兼好獵奇覓珍,全然無心於國務政事,乃長生國歷史上一等一有名的昏君。 單、萬二人帶同一眾捕獲的異鄉人來到皓月皇都,將眾人安置在一處大廟宇中,派士兵嚴加看守。是日早朝進宮面聖,因乃是外臣,只得在朝殿外等候傳見,但等了一日又怎能見得著皇帝? 如此一連數日皆是如此,打聽之下方才發現,原來旻宗皇帝對上一次上朝已是十餘年前之事,乃是在他登基之日,對著滿朝文武大臣說過這樣一句說話:“哈,我當皇帝了!”自此未再踏足過朝堂一步,朝臣若有事稟報都需經由宦官傳遞,因此朝中宦官勢力極是龐大。 旻宗身邊寵信的宦官有二人,一叫尤催來,一叫紅大亮,相互都視對方為眼中之釘,均慾除之而後快。單、萬二人打探得清楚,都覺得若要見到皇帝之面必需先從這二人著手,否則就算再耽個三年兩載恐怕連皇帝的影兒也未必能見著。 只是話雖如此,那尤、紅二人乃是皇帝身邊大紅大紫之人,朝內的大臣要見皇帝都得拉攏他們,想要鑽他們門路的人更是滿大街都是,別的不說,單是二人手下那些小太監、小崽子,看門的狗兒,傳話的貓兒,擦鞋的豬兒,提夜壺的兔兒等等、等等,猶如夾心餅幹般緊緊地隔在中間,每個人的眼睛比之孫悟空的金睛火眼還要亮多百倍,單、萬二人都是外臣,在朝中並無知交點路,要見尤、紅一面,你道還容易過見旻宗皇帝麼? 二人商議了一夜,都沒找到善策,最後決定分頭行事,伺機而動。 翌日一早單將軍再次進宮,這次去求見的卻是尤催來。這場面下面的人自然是司空見慣的了,見他是外路來的武將,只道必定多油水,是以初時招呼尚算周到,可是等了又等,陪足了笑臉,始終不見他有何表示,臉上那副神色自然越來越難看了,因又探問來意,單將軍又含糊其詞,說要當面陳說,那些下人自然越加為難他了。 其實那些底下之人又哪會在意來人是什麼來意?只不過藉故把一番練得滾瓜爛熟的套路,再根據單將軍所述加以若干變化念了出來,其大意無非是說催公公乃是皇上身邊最最得力之人,皇上沒一刻少得了他,就連夜晚睡覺也要在旁護持……一番話說得抑揚頓挫,期間起承轉合無不拿捏得恰到好處、入絲入扣,倒似催公公不是公公而是皇帝的奶媽似的,聽者聞之往往大感無望,但正正就在這時,突然話鋒一轉,輕輕地帶到了自己的頭上,又裝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自此打住了,留下無限幻想。 單將軍雖是武將出身,又豈會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只是他平素練武訓兵,對的都是一群血性漢子,哪裏來的賄資?加之這次前來皇都又是因擒獲海寇而來,他為人剛直,雖然明知不給些好處,難免見不到尤催來,但聽得對方話中隱隱帶有威嚇之意,一時觸了牛脾氣,在這檔兒上如何肯轉彎?那些下人費盡了口水唾沫,見始終點他不醒,一副嘴臉登時刷了下來,轉身就走了。 此後一連七日,單將軍日日前去求見,都被擋了回來,這碗閉門羹倒是吃了個不亦樂乎,正感到無望之際,哪知道到得第八日上忽然宮中太監前來宣旨,說道皇上要召見。單將軍自然喜出望外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然見那宣旨的公公對萬伍德顯得十分親切,倒似是十多年的老相好似的,不問便知是萬的手筆了。 原來那日單、萬二人商議,由單將軍去拜訪尤催來,萬伍德自然是去對付紅大亮了。那萬伍德在官場上打滾多年,從小小一個不起眼的獄卒一直做到太守,其中所經歷的陰謀詭計、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諂諛奉承……種種卑鄙齷齪的事,單將軍就算快馬加鞭又怎追得上? 是以他見單將軍翌日一早就兩袖空空地直闖皇宮,就知道注定要失敗,有心要提他,但轉念又想這些領兵打戰的將軍都有一副倔脾性,只怕越勸越做,只好隨他罷了。他自己卻在皇都城內一邊閒逛,一邊打探,得知原來催、紅二人雖是內官,但因皇帝重用而破格准許在皇都內擁有自己的府第,遂問明方向,獨個來到紅府前“踩場”。 來到城西但見好一座大宅邸佔滿一條長街,門上正中的匾額書著“紅府”兩個金漆大字,不問便知就是紅大亮的府邸了。他見這座宅邸比自己的太守府還要富麗堂皇,登時怒不可遏,暗罵道:“肏他奶奶個雄!這龜兒子切了卵蛋倒豪氣!怪道人都說如今沒鳥兒的才能出人頭地!”因見紅府大門前車馬鼎盛,前去拜訪之人絡繹不絕,自然都是如他一般前來鑽門路的了,又見那些人個個都是一身朝服,任哪一個都比自己的官職高,自然都是朝中的大佬們,自己區區一個外官,若是貿然上前,只怕紅府門前那些看門的狗連眼尾也不看他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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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節 訪客 |第一章 金湯永寧|《劃魂》

    “喲,來了!”一個站在江邊的中年漢子雙眼瞪著遠方,臉上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拉開嗓門不停地叫著“來了”,他身周聚著無數的男女,把江岸上一塊空地擠得水泄不通。各人臉上都是一副期待的表情,聽得男子的叫喚都不約而同地向前聚攏,不料江邊人多地方少,站在河岸最前排的人被身後的人一湧,登時就有數人掉進江里去。餘人見狀自然向後力挺,但後邊的人看不見前面的情況,遇到阻力反而更加用力推搡,勢如缺堤的河水,试问前排的人又如何抵擋得住?一時間但聽得撲通、撲通的落水聲接連不斷,間插著落水者的求救聲、大漢的怒罵聲、小孩的啼哭聲、婦女的尖叫聲——場面之混亂一時也難以悉數描繪。 原來這處所叫做永寧洲,眾人面前的河流叫做臥龍江,今日正是長生國六年一度的祭月之期。長生國自立國至今凡一千三百六十七年,一直繁榮昌盛,乃是摩訶大陸之西唯一的國家。這 永寧洲位於長生國南部的平原地域,建於開國初期,為南部各州各縣的最高政令中心,其歷史之悠久幾可與位於西北面的皇都比肩,向有“南都”之稱。 在開國之初,南面的亡國之徒流亡海外,與海寇勾結,經常侵略長生國南部沿海各地,又策動民變,試圖規復舊土。開國太祖聖皇帝因而命大將孟卜不里統帥大軍橫渡臥龍江以剿捕海寇,但海寇十分滑溜,遇有大部兵馬便即逃到海上;加之其時南部民眾新降未久,人心未歸,暗中通風報信之事盡有人在,以致大軍雖然屢次設局圍剿,見效卻是微乎其微。 有鑑於此,孟卜不里將軍決定改變策略,一方面派發錢糧救濟各地民眾;一方面命士兵在南部各州各縣交匯之津要處構築起一個巨大的防禦要塞,以此為基向沿海各地層層輻射,逐步建立據點,形成一個完整的防禦網絡,繼而化守為攻。 這座作為剿寇大本營的防禦要塞被孟卜不里將軍取名為金湯城,乃是取自固若金湯之意。其四面圍牆高達二十餘丈,又是以極厚極大的花崗岩堆砌而成,無論從內從外看都十分宏偉,尋常火砲自不能損傷分毫,建成至今一千三百餘年依舊坦然屹立在雲天之下,正是永寧洲的前身。 隨著防禦網絡的逐步擴大,海寇前來侵擾的次數和規模逐年遞減,到完成時已經變得甚為零星,並在往後的數十年間悄然匿跡。這期間長生國內部雖然零星仍有不少動亂,但大體趨於平穩,加上外除海寇之患,戰事不興,百姓安居樂業,國家也得以休憩發展。 金湯城地處南部要津,乃各處州縣往來必經之地,漸漸地從原來的軍事要地蛻變為南部的商貿重鎮,數十年間人口激增何止一、兩倍?舊城區地方有限,早已不堪負荷,許多人索性搬到了城外居住,此消彼長,經年累月,漸漸地城外人人口已然超越城內,經濟重心也隨之逐步外移。其時雖然天下太平,但百姓仍舊擔憂他日若是戰亂一起或是海寇重來,辛苦建立的家園將會毀之一旦,因此又在城外加建了四道城牆,並派兵駐守,以保衛家園。 新擴建的四道城牆雖然比之舊城牆矮了半截,但橫向而言卻是大了不止一倍,倒也甚為壯闊,又因其乃是人口自然繁衍的結果,正正印證了長生國太平昌盛的一面,因而金湯之名被更而為振翅,寓有“振翅高飛,大展鴻圖”之意。 後經過三百餘年的發展,新拓展的二城區人口已接近飽和,當時官府遂決定再度向城外擴展。第三次拓展的區域比之二城足足大了六倍,北面距離臥龍江已縮減到只有二十餘里之遙。由於地勢廣闊已不能沿用四道城門的設計,因而改為八道城牆。雖然牆高比二城又縮水近三分之一,但自建構到落成歷時長達一十六年之久,工程之巨絲毫不亞於金湯、振翅,又因其狀呈八角之形,高處觀之頗似一顆鑽石,為作紀念,定命名為金鑽城。 金鑽城落成時長生國立國將近八個甲子,期間國泰民安,民之心態大變,早已不如從前那樣擔心戰火之來了,因而某程度上說金鑽城牆之構建乃是民眾為了傳承先人之遺志,實際上其防禦的意義早已不如從前那樣重要了。 長生國在立國初期由於經常受到海寇侵擾,為杜絕海患,初代太祖聖皇帝曾頒下禁海令,嚴禁百姓出海。雖然如今海寇已然消聲匿跡多年,但此令乃開國聖皇帝親立,歷代皇帝感念太祖之功德,一直沒有撤銷這條禁海令,擅自出海者一經抓獲,不但即行處以極刑,且禍連極廣,以至民眾望洋色變,反把大海視作了十惡不赦的仇寇而避之唯恐不及。國內航海技術也因此而停滯不前,久而久之,舉國自天子乃至一般的平民百姓都想當然地把摩訶大陸視作了天下間唯一的樂土,出海探索的熱枕自然越發淡了。 不料就在旻宗皇帝(長生國五七一年)統治時,金鑽城外忽然出現一群神秘的訪客,其人不但膚色、服裝、言語、風俗等等均與長生國之人大異,且還是從海上而來!當時太守萬伍德還道是數百年前的海盜之後人捲土重來,勢必惹來一場大戰。這些地方官老爺平素坐享太平,只會收賄賂、抽油水,個個皮嬌肉嫩,比得上十七八歲之黃花閨女,又哪曉得什麼臨陣應敵之事?聞信登時嚇得腳都軟了,忙命士兵緊閉各處城門,龜縮在城中哪幹出去?只盼這些人等得不耐煩就自動離開。 可是一連數日,每日都見到這群衣著特異的異鄉人在城外求見,人數雖少,也不見有何敵意,但那些官老爺們心中先入為主,認定了那是海盜的子孫們前來復仇,人越少越發可疑,因此連日只命士兵嚴守城門,一面又派人前往各處請救兵增援。 萬守備唯恐救兵不來,又或人數少了,在求援信中自不免加了許多油鹽醬醋,接報的將領們只道大事不妙,自然火速調兵赴援,又恐怕兵力不足誤了大事,一邊又向上級請求援兵,信中自然也下了不少醬醋,如此一層遞一層,層層加料,人人大驚,都以為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以致赴援的士兵總數居然達到了二十餘萬之多,最後發現原來到來的異鄉人也不過百餘人之數。此事便是長生國史上有名笑話“萬賓來朝”,不過這是後話了。 其時大軍開抵金鑽城外,眾士兵均想必定有一場大廝殺,因而摩拳擦掌,都想會一會那些異鄉人。哪知道那群異鄉人其實是捧了本國國皇意旨出海探險,又哪是什麼海寇了?一見勢色不對便即投降,倒也大出眾兵將之意料。雙方本可就此化解誤會,卻因言語不通而錯失機會。領軍將領單文豹將軍唯恐海寇在海面上有伏兵,其後又帥部在南方沿海岸線偵查,不久果然發現近岸的海面上有一艏龐然大船,正是那些異鄉人所乘之物。單將軍當時估計以那船體積之大,一艏就足以裝載千餘士兵,若是十餘艏便有上萬的兵力,倒也不容小覷,因此反而更加堅信金鑽城太守萬伍德之話。 單將軍因見它落了單,決定是夜率領手下幹將五千人撐著小舢舨趁著夜色偷襲,滿擬這次必有一場大戰不可,豈料又是大謬不然!原來那船雖然巨大,卻只有數十士兵,連水手、廚子、粗工等加起來也只不過百餘人,自然盡數生擒了。 再檢查船艙時,但見載滿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物,瞧樣子倒似是一艏貨船。單將軍自覺事有蹺蹊,唯恐尚有海寇隱伏在別處,一面命士兵繼續各處偵查,自己則將船上抓到的異鄉人帶回金鑽城審問。一連盤問了數日雖因言語不通而未能通曉來意,但也摸到了些少眉目,只覺茲事體大,自己不能作主,遂與萬伍德商量要將那些異鄉人帶入皇都面聖,由皇帝發落。那萬伍德唯恐被搶了功勞,堅持要一起入宮,單文豹自然無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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