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又回頭踱步到附近一處叫做盤龍樓的酒家,但見樓面甚是氣派,極盡奢華之能事,內裏人頭湧湧,甚為熱鬧,遂入內選了一個空座頭,點了一盤龍肉和一壺龍涎酒,自顧自地飲酒食肉。原來這盤龍樓乃是皇都中數一數二有名的去處,出入之人當中多有達官貴人在內,萬伍德巴巴地來到此處,無非是為了收風罷了。
如此一連三日,雖然消息是探聽了不少,卻都是無關痛癢的小道消息,可下手之處尚不曾撞著,無奈只得幹耗著。好在他這次乃是有備而來,百無聊賴之中自找樂子,白日上樓、黑夜下院,雖然初來乍到,但白花花的銀子抬了出來,卻是處處遇著春風,每每迎來笑臉,日子倒過得著實逍遙快活,只是少了一群豬朋狗友附和,不免略嫌美中不足。
那盤龍樓的掌櫃姓崔,倒是個精明能幹之人。因連日見萬伍德打賞店小二時出手之闊綽,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刮目不已,大有古人所雲“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氣勢,自然對之由衷佩服,但覺城內雖然大老眾多,如他老人家這般豪爽的好漢卻沒有一個,因而不免留上了心。到得第四日上,見萬伍德又來,遂命店小二把酒菜交給自己,親自送去,乘機有一搭沒一搭地攀與萬攀談了起來。
他手下那一眾店小二早已領略過萬伍德的男子氣概,一見到他到來便都圍了上去,“爺”前“爺”後的叫得比妓院里的雛兒還要浪,又爭著要給他送酒送菜、擦桌抹凳,無非都是為了那幾個賞錢罷了,卻被老闆搶了自己的飯碗,難免敢怒而不敢言,都恨得牙癢癢的幹瞪眼。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話一點都不錯。萬、崔二人這一攀談上了登時都覺得對方言語投機,漸漸地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自然越談越是興高采烈,頓忘了時間之過,至夜猶覺仍未盡興,遂由催掌櫃做作東轉到一處叫做翠瓊院的地方繼續下半場。
那翠瓊院乃是皇都中有名的煙花之地,最最是窮奢極慾的去處,連旻宗皇帝偶然也會偷偷摸摸地來光顧,院中女子之質素自然可想而知了。那掌櫃為表誠意特地要了間天字一號包廂,又點了一群妓女相陪。萬伍德眼見一眾妓女個個都婀娜多姿、玲瓏浮凸,又豈有不喜之理?二人這時左擁右抱,溫香滿懷,加之三杯下肚,比之日間交談時自然更為暢快了。
酒到濃時,萬伍德忽然提出要結拜兄弟,那崔掌櫃正要結交他,自是喜出望外,一口應承了。當下便在妓院中結拜了起來,因崔掌櫃年紀較大,萬伍德便稱之為大哥了。他二人這下結拜與江湖上血性漢子之撮土為香、歃血為盟的情狀又大不相同,因是在妓院之中,有那豐乳肥臀為伴,酒肉煙花助興,倒也有個雅俗共賞的名堂叫做“花柳盟”,此後一夜胡天胡帝,就不再贅述了。
翌日一早,萬伍德專程來到盤龍樓上拜見崔掌櫃,二人經過昨晚一夜狂歡,彼此心照,遂說了此行到皇都的目的。崔掌櫃聽了之後搖了搖頭,說道:“兄弟到了此處幾日,想必已把宮里的情形都打探清楚,那我也不轉彎抹角,你要見皇上,恐怕不容易,除非有人帶路。”這話正中萬伍德的心事,教他如何不急?當下離開酒席,對崔掌櫃深作一揖,說道:“大哥所見極是,小弟連日來正為此事而煩惱,還請大哥指點小弟一條明路!”
崔掌櫃早料到他會有此一說,沉吟半晌,有了計較,微笑道:“倒是有個辦法,叫作‘小匙換大匙’之法,卻不知是否管用。”萬伍德不明其意,口中喃喃地道:“小匙換大匙?卻不知如何換法?小弟愚昧無知,實在猜不透大哥話裏的玄機,還請大哥開誠布公則個。”説罷又作了一揖。
崔掌櫃忙上前扶起:“我倆既已結拜為兄弟,兄弟的事就是為兄的事,兄弟休得再如此!”說罷一頓,見萬伍德臉上仍是一副焦急的模樣,撚鬚笑道:“這法子說起來其實稀鬆平常,但難就難在第一關……”說吧右手拇指在食中二指之上來回搓圓,萬伍德見狀登時會意,說道:“這個兄弟倒有準備,大哥不用擔心!”崔掌櫃點了點頭,接著道:“這第一關嘛,在尋常人眼中看來自然難如登天,但在兄弟眼中卻是小事,既然沒問題,以後的事情自然就好辦了!正所謂大水漫灌,偏地開花……”當下娓娓道來,猶如大江流水之滔滔不絕,一番話只把萬伍德聽得眉開眼笑,拍手不絕。
原來那“小匙變大匙”之法其實說穿了只不過是一個由下而上、逐層鑽門路的老套路而已,就如手握小鑰匙之人,起始時只開了個狗洞剛好讓自己鑽過去,但每開一道門手上的鑰匙就變大了一些,以此再開下一道更大的門,如此越開,門越大,到最後自然就是高牆大門了。
只是這辦法聽上去雖然簡單,卻有兩大難處。第一自然需要有雄厚的財力為根基了,不然如何疏通經脈?第二就是要有個熟門熟路之人指點途徑,諸如何處需要多灑幾個錢、何處可以少些、何處需要隆重其事、何處可以忽略……不然像官場這樣的無底深洞,縱然富甲一方,若一味盲目灑錢,難道就通得了?
所幸者,那萬伍德資質極佳,第一道在平常人眼中看來絕無可能逾越的難關,在他眼中看來卻如放屁一樣容易。至於那第二道難關嘛,那崔掌櫃雖乃一屆白丁,但在皇都經營盤龍樓的生意多年,為人不但精明能幹,且能說會道,無論是朝內大臣、宮中侍衛、太監,下至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說得來,是以人面極廣,消息靈通,正是指路人的不二之選。
萬伍德在崔掌櫃的指點之下把那套“大水漫灌”的功夫使了出來,果然層層挺進,路路暢通,便武學之士打通了任督二脈也沒他這般爽利,不消三日就與紅大亮碰上頭了。至於當中遇著了什麼人、發生了何事,如何“小匙變大匙”,說來也無非是一群豬狗貓兔雞鴨驢的齷齪事,不免冗長無聊,這裏就不再贅述了。